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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章 一年之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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霍桑微微蹙眉,眼神中的攻击压迫感也渐渐褪了几分。

正当杨幼娘以为自己得逞的时候,却听霍桑噗嗤一声笑了。

笑容中带着一丝爽朗又有几分讽刺与蔑视,仿佛他是看了一场天底下最好笑的消化,听得杨幼娘浑身起着鸡皮疙瘩。

良久,霍桑才将笑声收了回去,这回他带着审视和打量看着她,“一旦将你放出府去,你能保证会乖乖回府?”

她出身市井,一旦让她接触人群,那便是如鱼入海,踪迹再也难寻!

不得不说,她的确很聪明。

说话间,霍桑从怀中拿出一个荷包,里头沉甸甸的,似是放满了财物,杨幼娘定睛一看,方才的镇定一下子烟消云散。

这荷包正是那日回门她塞给阿离的那只!

她心思开始慌乱了,阿离从来不会将这么贵重的荷包弄丢,除非有人从他身上硬抢!

她暗自咬牙,小心试探,“这是相爷给妾的零花吗?”

霍桑好好地将荷包放在几子上,嘴里只吐出一个名字:“杨阿离。”

果然,阿离在这天杀的活阎王手里!

她几乎是咬牙切齿,“你把他怎么样了?”

霍桑的嘴角扬起一丝胜利的笑,“放心,他如今正好好地在杨家村待着,若是你乖乖听话,他便不会有事。”

卑鄙!可耻!一个个就只能用阿离来威胁她!

若是眼神能杀人,恐怕杨幼娘此时已经杀了他不下百遍了!

霍桑耸耸肩,又从怀中拿出一封书信,“本相也不是那种强人所难之人,你嫁入霍府,顶了本相夫人之名,本就是本相亏欠你的。”

他将书信摊开,入眼的是一排排密密麻麻的字,杨幼娘蹙了蹙眉,她识字不多,根本没认出几个。

他道,“这是一封和离书,只要你我在上头签字画押,便可即刻和离。”

她虽不识得几个字,但何为和离她还是懂的,和离书一旦生效,两人便不再是夫妻关系,自此各奔东西。

这比休书更让女方体面!

杨幼娘挑眉,他会这般好心?

果不其然,霍桑又道,“期限为一年,一年后,本相便会在上头签字。”

呿!他果然没那么好心!杨幼娘肆无忌惮地将白眼翻到了天上。

想是这般想,但她依旧将那封和离书夺了过来,这和离书证明他也退了一步。

识时务者为俊杰,眼下这局面应该是此次谈判最好的结果了,见好就收。

霍桑没想到她会这般爽快,于是他亦是爽快道,“今后一年里,在人后无论你做甚本相都不会管,但在人前,你我是一对琴瑟和谐的恩爱夫妻,可明白?”

杨幼娘白了他一眼,“当真不管?”

“嗯。”

他平日里公务那般繁忙,哪里管得了那么多?况且,他还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要做,根本无暇分心这后宅之事。

杨幼娘听完,这才觉得呼吸顺畅了许多,她只要人前装作林幼情便可,至于人后,她必须趁机网罗大量财富,以备今后跑路所用。

京都对她而言已经不安全了。

前头林尚书随随便便就能在大街上绑了她,后头霍桑竟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将阿离从林尚书府中带出,并且此刻阿离还在他的监视之下。

如此这般,她一口气与这两位都有了纠纷过节。

所以她必须跑路!

霍桑才没心思管她心中的弯弯绕绕,看她的样子,似是已经同意了他的要求,便道,“下个月曹成曹御史府上老夫人寿辰,家中摆了宴席,你替我去一趟。”

“啊?”

“啊什么?”霍桑蹙眉,“这种场合难不成要本相去?”

杨幼娘再如何学习林幼情的形态体貌,她也终究不是她。

而且这寿辰一听便是世家贵族们之间的活动,她这个大字不识一个的村姑,哪里能去得?

霍桑显然也看出了她的担忧,只幽幽道,“慌什么?这不是还有一个月?”

上回学宫规他便看出她那极其惊人的学习能力,只要嬷嬷演示一遍,她便全都融会贯通了。

所以,只一个月,他信她能学好那些后宅女子们该学的规矩。

可杨幼娘却不这么想,其实她心中是极度排斥这种场面的。

其一,是因为未曾被梁师父收留之前,她曾带着阿离在京都好些后宅里干过粗活,若是被人认出来,那这一切怕是要功亏一篑。

其二,顶着林幼情的身份去做那些事,总让她觉得一种生意亏了的不愉快。

所以她很不情愿。

霍桑也不勉强她,只让她留在屋子里好好恢复,便出门扬长而去。

红芷闻声进来,见她手里紧紧握着一封信,微微蹙起了眉。

一见到红芷,她猛然意识到此时此刻她竟在双重的监视下活着,再想起阿离此时的处境,她的胸口不自觉产生了一阵闷气。

她也不藏着掖着,只将这封信和荷包摆在她面前。

冷哼一声道,“口口声声同我说会护好阿离的周全,如今他被人掳走了你们也不知晓,这便是你们答应我的?”

面对杨幼娘的质问,红芷一时之间竟说不上话。

自见杨幼娘的第一面起,她一直便是一副很和善的模样,所以红芷一直认为她是个柔弱可欺的。

谁想她发起火来,竟隐约带着一丝强烈的压迫感,使她心尖一颤。

这是害怕的感觉。

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。

话音刚落,她还为来得及看那封是什么信,便本能地跪了下来,“二娘息怒,婢子也是今早才知晓此事。”

黄氏千叮咛万嘱咐,要她千万不能说出口,可眼下她说与不说,根本没甚区别。

见她招供,杨幼娘一时不知该如何发她胸口里的无名之火。

被林尚书威胁也就罢了,原以为时机快成熟了,等逃出去之后便与他们再无瓜葛,谁想又被霍桑威胁了。

这活阎王威名在外,也不知她若是提前毁约,他会不会将她与阿离直接拖进廷尉的刑狱司凌迟。

思来想去,也只能熬过这一年。

这一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,但她必须要在这一年之内敛了足够多的财富,然后带着阿离远走高飞,再也不回来了!

听闻阿离已经不在林府,红芷刚开始的那股子嚣张气焰一下子没了,她而今跪在地上,也不知老实了多少。

她暗自冷哼一声,看来红芷也是个识时务的人。

“起来吧。”

杨幼娘的语气缓和了不少,“我知你也是迫不得已,而今阿离不在林府,我也已然被迫与林府产生了关联,眼下你我已是拴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了!”

红芷低着头,但心中却道:您才知晓吗?自你替嫁的那一刻,您便与林府在同一条船上了!

杨幼娘轻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,“今后咱们好好相处吧。”

“喏。”

杨幼娘终究还是低估了蒙汗药的药性,也不知这药霍桑是哪里寻来的,自醒来后,她又倒头睡了整整三日才将头疼的状况缓和回来。

她想起洞房花烛夜,霍桑饮下放了蒙汗药的酒的场景。

就算那蒙汗药质量再差,那么多蒙汗药下肚,缓和也该缓和个好几日吧。

反观第二日的霍桑,活蹦乱跳的,根本不像是吃了蒙汗药的模样。

她心里不禁产生了一个想法。

或许他早就知晓酒里有东西,假装喝了试探她呢!

她猛地心尖一颤,怪不得他被称为活阎王,原是如此!

思及此,她慌忙叫来红芷给她换上一套常服,又喊来霍庄,要他带她出府。

这活阎王实在太可怕了,她要想法子尽量敛财,提前逃走!

说起来霍府内的阵法实在是太精巧了,怪不得她在府上逛了这么久,始终没寻到出府的路。

原来那些错综复杂的小道都是有一定章法的,纵使她记性不差,也很难一下子记住正确的道路。

霍庄一眼便看出了她的想法,便道,“出府的道路每日都在变化,且种类有九九八十一种,夫人今后若想要出府,还请紧跟着属下才好。”

不就是九九八十一种出府法子嘛,她今后每日都出府一趟,还不能完全记住不成?

但表面上她也只是轻轻点头附和着。

这是她被关了大半个月,头一回呼吸到自由的气息。

自从被林尚书绑去林府之后,她便在阿离性命的要挟之下,硬生生学了半个月关于林幼情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。

而后她便被强行喂了药,送上了去往霍府的花轿。

等她醒来后,又与红芷霍桑周旋了数日,满打满算,她也是被困了快一个月了!

想想那日,她才刚刚接手梁师父的丝织坊,一切百废待兴等着她大展宏图,谁想宏图还没展开一个角,她竟被绑了。

也不知而今丝织坊境况如何。

好在梁师父是连夜离开的,莫不然定要惹她担忧了。

她有些愧疚地默默低下了头。

大约过了一个时辰,马车终于从主城驶进了京郊,京郊远远没有京都主城繁华,但却处处都散发着杨幼娘熟悉的人味儿。

与清冷的霍府形成了鲜明的比对。

她透过车窗闭着眼猛地吸了一口,满足地扬起了嘴角,这才是人该待的地方!

“二娘,丝织坊到了。”红芷道。

杨幼娘慌忙整理了一番,神采奕奕地钻出了马车。

在车上她一直想着,若是丝织坊的严姨、秦姨、杨叔、杨二川、小莲还有妙英见着她安然归来,脸上会是个怎样欣慰的表情。

然后她再将她事先准备好的说辞,再同他们解释一遍。

她是被林府请去给林尚书之女做嫁衣了,再拉着红芷作证,他们心地善良,也不爱多想,如此这般便能将这期间发生的事都搪塞过去。

谁想,她刚钻出马车,眼前的场景竟是让她惊得定在了原处,一动不动。

她做梦也没想到,大半个月之前还热闹非凡的丝织坊,而今竟变成了一片烧焦的废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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