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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5章 第 25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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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树棠花如雪下, 有长身玉立的少年。

四年未见,宋千清直如脱胎换骨一样,若不是他脸上带着些一如往常的期盼,姜苑都要不敢认他了。

他着一身雪色长衣, 披着件淡银纱罩, 腰间束带系着一块翠色玉石, 再配上他那张祸水脸, 端的是一位令人倾倒的翩翩佳公子。

宋千清往常面无表情时总是会不自觉地带出一点肃然的冷与恨, 过往的苦痛将他磨砺成了一柄寒光熠熠的剑,而如今宝剑已然入鞘, 他眼中更多了一分淡然宁和。

“长大了。”姜苑情不自禁地感叹道。

“恭贺师尊出关。”宋千清快步上前,向她一揖到底。

“好端端的行什么礼。”姜苑伸手扶他,“快让为师瞧瞧。”

宋千清被她碰到的手臂一僵, 《清心咒》习惯成自然地在心中默念,面上才堪堪保持住了平静。

“已经比我高了。”姜苑有些怅然, 她忽觉得这魔界结界需要修补的实在不是时候,少年人一天一变, 而她就这样生生错过了宋千清成长的这四年。

四年, 从十四岁到十八岁,那个面带稚气的小少年她再也见不到了。

“修为也没落下。”姜苑一眼就看出他这四年进益惊人,已经从筑基初期到了心动境巅峰,这个速度称一句天纵之才绝不夸张, 更何况他还是在没有师父监督指点的情况下。

姜苑愈发怅然。她知道宋千清自律到惊人, 修炼一事原不用她督促,可眼见着没她的日子他也能自己做的那么好,还是升起了一点觉得自己不被需要的矫情愁绪。

过去的小宋多依赖她啊!

他现在个子比她高了足足一头,她想要再如往常般拍拍他的脑袋都不能了——倒不是她够不着了, 虽然是比原来费劲些,但他现在已经是个大人了,她就不能再用这种对待小孩子的方式对待他。

“最近干什么呢?”她随意问道。

“参加了集英会。”宋千清道。

“集英会?”姜苑懵了一下才反应过来,这集英会乃是修真界的一大盛会,每三十年举办一次,只有三十岁以下的弟子才可以参加,能在集英会中取得名次的无一不是天之骄子。

而这一次的集英会,正是由天极宗举办。

“比到什么程度了?你现在是第几名?”姜苑来了兴致。

“现在还剩四人,我下午要和剑宗的弟子比试。”宋千清道。

四人,那就是半决赛了,也就是说宋千清最不济也能拿个第四名。

“很好很好。”姜苑喜不自胜,“果然没有让我失望。”

宋千清却毫无得色:“师尊当年是第一吗?”

“是啊。”姜苑道,“怎么,你已经定下目标了?”

宋千清不答,但分明是志在必得。

“好,为师相信你可以。”姜苑笑道,“不过你下午就要比试怎么还乱跑?切不可大意啊。”

“我估计师尊这几日就要出关,想来迎接师尊。”百般的纠结,最后也只化成了这样云淡风轻的一句话。

“你呀。”姜苑嘴上责怪,到底还是很窝心,“什么时候开始?我去看看。”

“师尊要来看我比试?”宋千清猛地抬起头,黑白分明的眼睛灿若星辰。

“我既然出关,自然是要来看看的。”姜苑没想到他会这么高兴,“怎么了吗?”

“没有。”宋千清握着剑柄的手又紧了紧,他郑重道,“我不会让师尊失望的。”

“小宋,”姜苑停下脚步,“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,你如何我都不会失望的。”

宋千清一直紧绷着的呼吸骤然松了下去,他捏了一手的汗,此时却诡异的平静了下来。他在电光火石间看清了自己,知道自己不想逃也逃不开。

他这一生,能得她这样一句话,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?

宋千清想,便是顷刻间死无葬身之地,这一生也值得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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集英会场。

宋千清去为下一场比试做准备,而姜苑不耐烦惊动一众弟子大动干戈地为她迎接行礼,遂隐匿了身形,一路行至最高的楼台处才拍了拍鹤如云的肩膀:“师姐。”

鹤如云冷不防被她吓了一跳:“玄玉?你出关了?”

“嗯,出关了。”姜苑点头。

“准备的如何了?”鹤如云并不觉得她在此事上会出什么差错,随口问道。

“还可以。”姜苑表情不变。

其实这次闭关,并未达到她想象中的成效。她修为不稳的问题还是没能完全解决,她现在倒是可以一直维持在大乘境,但是每日都会有一个时辰无法控制的陷入昏睡,姜苑只能庆幸最近一段时间观察下来,昏睡开始的时间大都已经入夜,总得来说不是非常耽误事。

姜苑算了算,觉得这样去修补结界也算勉强够用,虽然多少有些隐患,可当世大乘期寥寥无几,她实在推脱不得。

她扯开话题:“和宋千清对阵的哪家的弟子?”

“是我剑宗林间澈,亦是本尊的关门弟子。”忽有一人接话,朝她遥举酒杯,“玄玉,好久不见。”

好久不见这四个字被他拖长了调子说出来,莫名有了缕缕缱绻之意。

姜苑下意识地皱起了眉。

那人身材高大,容貌俊美,虽是一身白衣,却骚包地绣满了金色暗纹,他一仰首干尽了杯中酒,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,看着她。

正是剑宗宗主剑寒衣,他与玄玉仙尊也算是相识已久了。

灵阿的狗鼻子嗅觉灵敏,剑寒衣甫一现身他就跳了出来:“哎呦呦手下败将又来了,玄玉你别拦我,我要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那么红!”

姜苑不动声色地把它摁了回去,还顾得上回应剑寒衣:“倒也不算长。”她能感觉到自己并不厌恶他,却有种淡淡的无奈排斥。

“八年未见,还不算长吗?”剑寒衣又斟了一杯酒,指尖轻弹酒杯便飘在了姜苑面前,“如何?可要与我共饮一杯?”

高台之上端坐着的众位仙首端庄依旧,却都悄悄竖起了耳朵。

要说这玄玉仙尊与剑宗宗主之间,也可谓是一段孽缘。

剑宗,显然是一个以剑修为主的门派,剑宗的剑修也向来强大,在姜苑与剑寒衣之前,“天下第一剑”这个名号,是一直花落剑宗的。

谁承想三十七年前横空出世了一个玄玉仙尊,一剑霜寒十四州,硬生生抢走了“天下第一剑”的宝座。

自此剑寒衣时不时就要上逍遥峰挑战姜苑,却回回落败,可谓是屡战屡败屡败屡战,时间久了他心里似乎也有些变态了,平日万万听不得别人提姜苑的名字,可每每见了姜苑,却又要自己主动凑上前去。若是惹了姜苑的烦一剑劈了他,似乎这一面才算圆满。

如今这两老对头又对上了,他们的徒弟也在比试场上对上了,这怎能不令众位仙首暗暗激动。

姜苑现在不想劈他,又深知此人难缠,反正也是好酒,她索性拿起酒杯干了。

“好。”剑寒衣道,“果然还是如此痛快!”

他也不知怎得就挪到了姜苑身边:“下面那个是你徒弟?”

“是。”姜苑点头。

剑寒衣状似漫不经心:“你把百苦千劫剑传他了吗?”

姜苑觑他一眼:“传了。”

仙首们不动声色地倒吸了一口悠长的凉气。

剑寒衣紧张地捏杯:“你觉得谁会赢?”

姜苑对剑宗的那位林间澈毫无了解,但她自然是要支持自家徒弟:“宋千清。”

“我不觉得。”剑寒衣不知从哪儿找出来一把扇子摇啊摇,“不如我们打个赌?”

姜苑冷冷看他一眼,心想这人果然烦人:“不赌。”

“你!”剑寒衣咬牙,“你不应该问‘赌什么’吗?”

姜苑重复:“不赌。”

“要是你徒弟输了,你要再跟我比试一场!”剑寒衣不管不顾,他这八年来自觉剑术又精进了不少,又手痒痒地想和姜苑比试了。

以他如今的修为,至少至少不会输得太难看。

姜苑实在不想理他,扭头问鹤如云:“快开始了吗?”

“快了。”鹤如云和她一起把剑寒衣当成了空气,“你看,已经进场了。”

台下宋千清已经拔出了定光,而他的对面也走上来了一位少年。

那少年一身青衣,容貌俊雅,即便是手持长剑一举一动间仍给人以如沐春风之感,简直不像是个剑修。

姜苑霍然站起身。

她的目光死死粘在那青衣少年身上,一时间仿佛连灵魂都在战栗。

偏还有剑寒衣那个没有眼力见地在耳边聒噪:“怎么突然激动起来了?发现我徒弟实力非凡了吧?我跟你说啊”

“他叫林间澈?”姜苑打断他的喋喋不休。

“是啊。”剑寒衣道。

“年岁几何?”

“你问这个干什么?”剑寒衣不解。

“回答我!”姜苑厉声道。

“二,二十有四。”剑寒衣被她吓了一跳。

“他父母亲人何在?几岁拜入剑宗?”

“他是个孤儿,八岁被我领了回去。”剑寒衣简直莫名其妙,但他被姜苑压着打了这么多年,她一正经起来还真是心里有点发憷,只得不情不愿地回答了她。

姜苑缓缓攥紧了双手。

二十四岁,孤儿,八岁拜入剑宗。怎么看,他的人生轨迹都和玄玉仙尊没有任何重合的地方。

可她为何看他如此眼熟,又为何对他不由自主的如此在意?

可无论姜苑怎么努力寻找,都无法在玄玉仙尊的记忆中找到哪怕一丝一毫和林间澈相关的内容。

四年多过去,玄玉仙尊的记忆她不说接收了个十成十也差不多想起了七七八八,如果林间澈真是那么重要的一个人,为什么一丝痕迹都没有?

还是说就是因为太过重要,才找不到一丝痕迹?

她莫名想起了,那个被玄玉仙尊珍重保管的犀角灯。

台下两人的比试已经开始,姜苑的心又不由得提了起来。

林间澈果然不愧是剑寒衣的得意门生,小小年纪不光招式老练,甚至也修炼出了剑意,是这一辈中数一数二的人物。

可姜苑看了十几招之后就知道,他不是宋千清的对手。若说林间澈的剑意春风化雨,那宋千清就是一往无回的料峭寒风,这两者本无高下之分,可宋千清不光在剑意上的领悟更深,也更能豁得出去。

他不怕伤人,更不怕伤己,相比起来林间澈就难免有些束手束脚。

剑宗的弟子最先忍不住了,大叫起来:“阿澈!加油啊!”

“阿澈干他!”

若是能代表剑宗赢下这一局,他们剑宗也算是在多年结果伤人的比斗中搬回了一局啊!

天极这边也不甘示弱,素来最讲究风度的段鹤年叫得声音最大:“千清加油!千清必胜!”

“千清必胜!”

“让剑宗继续输!”

“年轻人还是有活力啊,”剑寒衣一脸欣慰地笑,“你说是吗?”

姜苑却根本顾不上理他,眼睛紧紧盯着场下的两人。

宋千清横剑防守,紧接着身子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向后一仰,手中定光一挑,一道凌厉的剑气就直冲林间澈而去。

他躲不过去。

在这个念头升起来的那一瞬间,姜苑的手就下意识抬起,一道灵力飞速掠过,击飞了宋千清的剑气,强横的力量甚至让他倒退了几步。

满场皆静。众人都被这一幕惊掉了下巴,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。

宋千清抬起头,不可置信地望着高台上那个遥远的身影。

“玄玉!”鹤如云第一个反应过来,“你这是在干什么!”

姜苑仿佛自梦中惊醒。在刚刚那一刻,她好像什么都不能思考,只有“不能让他受伤”这一条如本能般刻入她的血脉。

“你疯了吗?这是集英比试,台下的是你的弟子!”鹤如云紧握住她的手,厉声道。

姜苑看着她的神情,想,师姐知道,师姐知道她为什么如此反常。

“是我的错。”她好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,软绵绵地坐下,“我干扰了比赛,抱歉。”

鹤如云深吸一口气:“让他们休息一炷香,继续比试。”

“宋师弟,”段鹤年小心翼翼地传话,“掌门说让你们休息一炷香再继续比试。”

宋千清却好像听不见他的声音,他只是用力的、死死的盯着那高台,喃喃道:“为什么?”

这谁能知道?段鹤年根本不敢说话。

可宋千清得不到回应。他忽然扭头,近乎凶狠地盯住了林间澈,像是一头发疯的兽。

林间澈也很慌,他压根搞不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,他被宋千清恶狠狠的眼神吓了一跳,无辜又迷茫:“我,我也不知道啊。”

都不知道。

除了师尊,没有人会知道。

宋千清紧紧握着腰间的翠玉,心想,她真是一个很偏心的人。

当初她说她偏心他,可她如今最偏心的,是别人了。

“师尊。”他的声音喑哑,他用弟子钤印问她,“你希望我赢吗?”

她沉默了一瞬。

他的心也在那一瞬结成了寒冰。

“我希望你赢。”她说。

宋千清扯起了一抹比哭还要难看的笑,他该感谢她这样回答,还没有让他变成一个彻底的笑话。

可是该有多么在意,才能这样不顾一切的维护?连一点点的伤都舍不得对方受?

宋千清不敢深想,他怕只要多想一点,自己就会发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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姜苑的脸色实在是太难看,难看到众人虽然好奇的百爪挠心也不敢多问一句,就连剑寒衣这个一向没眼色的事主都闭上了嘴。

她闭着眼,一遍又一遍地搜寻自己的记忆,可是没有,一点都没有,哪怕是和林间澈相似的人都没有。

“阿苑,”鹤如云叹了口气,“不如你先回去休息休息?”

“不用。”姜苑摇头。她今日是答应了宋千清来看他比试的,刚才那一手已经让他非常伤心,若是再中途离去,只怕他会更难过。

她只强迫自己不再去看台下的比试。

“阿苑,你一贯潇洒,怎么就只有这件事放不下呢?一百多年啊,比凡人的一辈子都要漫长,你还是不能淡忘吗?”

鹤如云用了传音入密,这话只有她能听见。

“你们都知道?”姜苑哑声道。

“能让你这么反常的还能是什么?”鹤如云急了,“阿苑,即便是大乘修士也不能插手轮回之事,你所能凭借的也只有你的感觉不是吗?是或不是你根本就没有证据,又何必如此挂心?你若是一直勘不破这一劫,你就只能止步大乘了!”

“止步大乘?”姜苑笑了,“师姐这话说得,别人该说我轻狂了。”

“阿苑!”鹤如云沉声道,“你以木灵根之身强行以剑入道,走到今日这一步有多不容易你自己最清楚。大道难行,一步不慎便是功亏一篑,你自己要想清楚!”

师姐总说要她放下。

可一个人如果什么都能放得下,飞升又有什么意思?

两人正争执着,台下忽然传来高声唱喏:“天极宗宋千清,胜!”

姜苑忙抬眼去看,宋千清虽然赢了比试,可他面上并无一丝喜色,而林间澈他身上一点小伤也无。

集英会上虽不允许伤人性命,可是比试之间受伤也是在所难免,他能一点伤都不受,宋千清该费了多大的心力?

而他这样做是为了什么,不言而喻。

姜苑无地自容。

明明是她先对他不公,可宋千清却还这样为她考虑。

“决赛是什么时候?”姜苑转头问鹤如云。

“明日。”

“好,那我先带他回去。”姜苑长袖一挥,宋千清便被拽到了她身边,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去。

原本碍于她在场而快要憋炸了的围观群众们再也压抑不住八卦的心。

“到底怎么回事?”

“是啊,到底发生了什么?”

“这个剑宗的林间澈到底是什么来历?”

“你们天极的人就一点内幕消息都没有?”

“那你们剑宗就有吗?”

台上的仙首们好奇心也一点不少,剑寒衣最先忍不住:“鹤掌门,这到底是怎么了?”

“是啊鹤掌门,玄玉仙尊这是在做什么?”

“没什么。”鹤如云慢条斯理地抚平衣袖,“玄玉毕竟年纪还小,年轻人冲动也是在所难免。”

众人快要被她噎死。

鹤如云这话还真没说错,玄玉仙尊虽然修为最高,可她还偏偏就是年纪最小的一个,可是再怎么小也有一百大几十岁了,怎么可能真跟个毛头小子一样冲动?

可是鹤如云的敷衍之意明明白白,此事也未造成什么后果,说起来唯一的受害者就是玄玉仙尊的那个徒弟,她不想说他们还真不能逼她。

众人只能悻悻而去,徒留诸多猜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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逍遥峰。

姜苑几次欲言又止,却还是只能和宋千清相对无言,他沉默不语,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。

小白猫霜刃听到两人回来,喵喵叫着跑了过来,这些年来一直是宋千清在照顾它,它也对宋千清的亲近早就超过了姜苑,毛茸茸的小脑袋蹭着他的脚踝,翻出肚皮朝他撒娇。

宋千清把他抱在怀里,低低道:“弟子先告退了。”

“等等!”姜苑叫住他,她绞尽脑汁想了半天,最后也只是有些生硬地说了句,“把障眼法撤了。”

宋千清背影一僵。

姜苑低低地叹了口气,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更柔和一些:“你的那些障眼法还能瞒过为师吗?让我看看你伤的如何了,明天不是还有比试吗?”

后背鲜血淋漓的伤口显露,在雪白衣衫的映衬下更加触目惊心。

宋千清觉得自己好生卑劣。明明知道无法瞒过她,可偏偏还是要多此一举,他在干什么?试探吗?可他又有什么资格试探?

可是酸而痛的情绪滚滚翻涌着,让他控制不了自己。他引以为傲的自控力在她的面前,总是这样的不堪一击。

柔和的灵力覆盖住他的伤口,姜苑低声问道:“你是为了不想让林间澈受伤才弄伤了自己吗?”

“是师尊不想他受伤。”他听见自己近乎尖酸的语气。

他手臂收得太紧,小猫感到不适“喵”地尖叫了一声,不轻不重地挠了他一爪子挣扎着跑掉了。

轻微的刺痛让宋千清近乎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一点。

他觉得自己疯了。他怎么能这样和师尊说话?可他知道自己是嫉妒,他无比、无比地嫉妒林间澈。

嫉妒的毒兽啃咬着他的心,让他丧失理智,近乎疯狂。

“对不起,师尊。”他低下头颓然道。

一股难言的自我厌弃狞笑着包围了宋千清,他无声地质问自己,像你这样的人,到底还在贪婪地奢求着什么呢?你难道不清楚自己是个怎样肮脏的玩意儿?浑身都是不敢对人言的恶心秘密,又怎么有资格怨怪师尊呢?

“是我对不起你。”姜苑握着他的肩膀让他转向自己,“小宋,这件事为师一时也没办法跟你解释,但是我本心并没有要偏帮他的意思你知道吗?”

“是我一时冲动让你难过了,你原谅师尊好不好?”

她诚恳地向他道歉。

宋千清忽然有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。可是在过往的太多年里,无论他受了怎样天大的委屈,承受了多么非人的痛苦,泪水对于他而言也从来不是可以让别人心软的武器,只会变成他自己懦弱的证明。

久而久之,他似乎也就丧失了哭的能力。

他在此时此刻也不过是晕红了眼眶,死死拽住姜苑的袖口,低低唤了一声“师尊”。

他对她能有什么要求呢?只要她能看见他万分之一的委屈,怜惜他万分之一的痛苦,他就已经心满意足。

不论再怎么嫉妒,宋千清也必须承认,他根本就不敢,不敢要求自己是姜苑心里放得最重的人。

她更维护别人,本就理所当然的事。他注定会是一个人人喊打的魔头,如今可以在她这里偷来一点点的温暖,已经是侥幸。

只要有她一句“抱歉”,只要她的目光还愿意停留在他身上,他就可以忽略一切,义无反顾地为她献上自己的所有。

宋千清在这一刻下定了决心,如果做不了让她骄傲的弟子,那他就做她飞升路上最重要的一块踏脚石,以他注定粉身碎骨的命运,铺就她的登天大道。

“师尊。”他看着姜苑的眼睛,把自己的心剖开在她面前,“我不怪你,我永远不会怪你。”

姜苑在他的目光中,看到了一种飞蛾扑火般的决心。

“你愿意原谅师尊就好。”她最终这样说,习惯性地想要拍拍他的脑袋,可又因那高度一下想起了他如今已是个大人,正要收回手,却见宋千清弯下了腰,主动挨在了她手心。

“之前不是还不喜欢我拍你头顶吗?”他的头发软软的,和倔强的脾气完全不同,“怎么真的成了大人反而主动让我拍了?”

“因为真的成了大人,所以不再担心被看成小孩。”

因为想要珍藏每一个和你亲密相处的瞬间。

这样在我日后黑暗苦涩的道路上,还可以揪住一点点回忆里的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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翌日。

这是集英会的最后一场比试,胜者便是此次集英大会的魁首,因此格外万众瞩目,一大早就已经里三圈外三圈地围满了人。

姜苑和各家仙首掌门们占据了视野最好的一处高台,一夜过去她早已恢复了平静,仿佛昨日的失态不曾出现过。

这里的个个是人老成精的老妖怪,没人会不识趣地去触她的霉头,大家和乐融融地互相吹捧:“玄玉仙尊的徒弟今年不过十八吧?真是英雄出少年,颇有仙尊当年的风采啊。”

“都是仙尊教导的好啊!”

“也不怪天下剑修都想求仙尊指点而不得了。”

“哪里,”姜苑自矜地笑了笑,“我这四年一直在闭关,还真是没能好好教导小徒,心中甚愧,幸亏我这徒儿自己奋发上进,倒是能给我这个不负责任的师尊长脸了。”

众人看着她一脸不走心的谦虚,嘴角微抽。

这人,场面话说得一套套,实则意思不就是她徒弟是个难得一见的天才,没人指导都走到了集英会决赛,这要是有人指导岂不更要把他们的弟子碾压成灰。

偏偏她说得还都是实话,谁不知道她是扎扎实实地闭关了四年,大家也只得忍着牙疼认了。

“玄玉仙尊话说得也太满了。”偏就有人不捧场,一个紫衣男子冷笑道,他容貌称得上俊美,一双吊梢眼里却时时带着三分刻薄,“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。”

姜苑淡淡看他一眼,认出这是揭阳门的长老丹阳真人,今日和宋千清对战的越乘风正是他的徒弟。当然,以他的身份地位不会主动与宋千清这样的小辈过不去,他纯粹是看自己不顺眼。

丹阳真人看姜苑不顺眼也是由来已久了,当然正是因为由来已久,姜苑早忘了两人结怨的原因。

因此她只是不咸不淡地说:“确实,毕竟是我这个师尊没能教他太多。”

“你!”丹阳真人怒极,可他到底忌惮姜苑的修为,不敢真的跟她吵起来,只得愤愤地一扭头不再言语。

只是玄玉往常都不屑这些口舌之争,今日怎么偏偏就要刺他一句!

“呦,这不是丹阳真人嘛。”无咎这个懒人今日也来凑了热闹,阴阳怪气地打着圆场,“玄玉啊,我早就说了,宋师侄当了你的徒弟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,你看看人家越师侄,不仅年纪大了快一轮,人家师尊还带在身边时时指导,这你能比的了吗?”

无咎嘲讽起来没几个人能比得过,丹阳真人更是被气成了个河豚样。

姜苑心道这家伙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,但她本就因昨日之事心情不好,因此也没有打断无咎,只是在他说完后转开话题:“我让你帮忙炼的法器呢?”

“马上就好了,改日我给仙尊您亲自送过去,可好?”无咎笑眯眯。

“好啊。”姜苑欣然道。

“行了。”鹤如云深感头疼地瞪了两人一眼,觉得这一个两个都不让她省心,“马上就开始了,你们俩也安静些。”

台下越乘风身高九尺,身材健壮,拿着一个足有一人高的大斧头,在他的对比下宋千清显得几乎有些单薄了,但没人会怀疑他手中剑的威力。

越乘风是个急性子,道了一声“得罪”就欺身上前,手中大斧携泰山压顶之势向宋千清劈来。

“他竟一开始就用这么大的招式?”台下天极弟子们惊呼道。

他们不知这是越乘风经过近几日对宋千清的观察,反复琢磨才决定的战术。他发现宋千清这家伙简直就是个怪胎,也不知他怎么做到的,灵力简直绵绵不绝,比试若拖到后半程一定对他大大不利,正是要在一开始就先声夺人。

宋千清足尖轻点,微一闪身就让过了这一招,他脚步飘逸轻盈,再配上他俊逸非凡的面容和飘飞的白衣,真个如谪仙一般,让场下大半的女弟子都心驰神往。

他并不进攻,只是凭借着绝妙的身法不断躲避着越乘风,溜得他蛮牛一般粗喘起来。

越乘风大怒,大骂道:“你这小白脸,只会躲吗?敢不敢跟你爷爷堂堂正正地对一招?”

宋千清并不搭理他,脸上也没有一丝被激怒的痕迹,他就这样又溜了越乘风两炷香的时间,忽然定住了脚步,扬唇一笑:“好。”

“什么?”越乘风一时没反应过来。

定光出鞘,千万道森凉剑光如星子坠落。

“百苦千劫剑!”有人惊呼道。

“还真是百苦千劫剑。”无咎眨了眨眼,“宋师侄的百苦千劫剑竟已领悟到如此程度了吗?”

姜苑也吃了一惊,这还是她出关以来第一次看他使出百苦千劫剑,没有想到他竟练得如此之好,姜苑再不压抑笑容:“是,小徒颇有几分颖悟。”

以她的眼力,自然知道这一招一出胜败已定。

“不愧是百苦千劫剑啊”剑寒衣喃喃道,忽又目光灼灼地盯着姜苑,“玄玉,我们再比过!”

这人真是个剑痴,姜苑敷衍道:“改日再说。”

有人欢喜有人愁,丹阳真人脸色铁青地看着越乘风左支右绌,最终不敌倒地。

“天极宗宋千清胜!集英魁首宋千清!”台下督战的长老也激动起来,随着他话音落下,天极弟子们的欢呼响成了一片。

无数道或欣赏或不服或妒忌的目光向他射来,万众瞩目之下,宋千清缓缓抬起了头。

他总是能一眼就看到姜苑,然后向她绽开一个粲然的笑。

姜苑也不禁笑起来,她的声音穿过鼎沸的人声,传入所有人的耳中:“果然我玄玉的徒弟就是最优秀的。”

宋千清的笑容更加明亮了。

一片热闹欢腾中,有人敏锐地发现了不对:“那那个越乘风怎么还一动不动啊?”

宋千清正要走向姜苑的脚步一滞,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被命运重重地拉扯住,在绝望的挣扎中看到了“宿命”二字。

他蹲下身去,仔细检查着越乘风的情况。

不妙的气氛一传十十传百,原本的一片欢呼雀跃被令人窒息的静取代。

“他死了。”宋千清说。

作者有话要说:  宋千清日记:师尊最爱的不是我!!!qaq

大家放心,林间澈和女主决定不是那种关系,作者坚持1v1不动摇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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